[历史地理]悠悠古镇乐平南乡洄田 [复制链接]

“北乡菱田，南乡洄田。”这是乐平过去流传很广的一句话，说的是位于乐平北部的后港菱田和南部的礼林洄田都是有名的大集镇，不仅商贸繁荣，财主甚多，还山青水秀，文风鼎盛，人才荟萃。

南乡洄田曾为原乐平洄田区、公社、乡所在地，2001年乐平大规模撤乡并镇时划入礼林镇管辖，现有750多户、3300余人口，在乐平也算得上是大村坊了。

洄田，当地人更习惯称“洄田渡”或“洄渡”，之所以这样叫，据说有两个原因。一是最早的洄田村原址并不在现在的位置，而在河对岸的对家，人们要乘渡到原是一片肥田的现址种田，所以叫洄田渡。并说原对家的居民以纪姓、戴姓人氏居多。至于人们是何时由原址迁于现址，一度人丁兴旺的纪姓、戴姓人氏又是何时、什么原因没落的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个原因是得益于洄田村独特的地理位置。流经万年县珠田乡、大源镇的珠溪河、大源河及由勤俭水库和府前、柴家等山上水形成的多股溪流均在洄田村汇聚，形成安殷河上游。在过去以水运为主的年代，洄田安殷河上联万年、“上乐平”( 早先的文山及部分众埠人习惯沿府前而下到洄田做生意，洄田人习惯将文山、众埠一带称“上乐平”，称镇桥、乐港、接渡等地为“下头”)，下通乐安河达鄱阳湖，成为方圆几十里人员和货物的集散地，不管人员、货物进出往来都要在洄田靠岸打尖、聚散中转，稍事休整后再赶路。久而久之，这富小码头、中转站、大渡口蕴意的洄田渡名字也就流传了下来。

“半乡半市所在，一来一往关头。”这副刻于镇南古城门上虽已模糊却还可辨的楹联形象概括了洄田这个镇村合一古村落在当地的历史地位。扼江(安殷河、珠溪河、大源河、小河)锁坞(沿洄田往里走，有矢源坞、南源坞、西源坞、荒草源、寺坞、戴家坞、朱家岭等几十个山坳，其各坞沿山路而进分布众多不大也不小的村落，山民们都要到洄田购物转路)的地理优势让这里自古就成为一方集市，商贾云集，买卖繁荣。

每天天刚蒙蒙亮，就有挑着木柴、蔬菜、鱼虾、蘑菇、冬笋甚至獐、麂、兔、野鸡的各色人等从四面八方赶来，急匆匆在洄田集贸市场内找个位置、卸下担子，然后长舒一口气等待天明。长路无轻担。虽说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一点不重，但从这坞、那坞的走到洄田，少说也十几里山路，毕竟累了。而更忙碌的是那些洄田本村的生意人，他们或杀猪卖肉，或到乐平贩运时鲜蔬菜，因常年长期做，又是本村人，所以他们的位置往往是最好的。位置一好，生意就好，生意一好，摊位也就铺大了。男人漏(连)夜用三轮车从城里贩了菜来，女人则忙不停地将菜摆上摊。不像赶早来卖自家烧不完的柴、吃不完的菜或弄来了鱼虾野味自家却舍不得吃要拿来卖的四乡人，担子一放、简单条例，就等客人来。

等到天光大亮，新一波更大的人流又从四面八方向洄田汹涌而来。他们中有步行的、骑车的、搭顺路车的，有提篮的、挑箕的、推独轮车的，大家揣着明白的目的直奔各自要去的店铺、摊位，或用通用货币购买或用自家特产换取需要的东西。这个时候，洄田戏台前的菜市场真个是赶路要侧着身、说话要悠着气，不然脚就踢上了人、气流就哈上了别人的脸。那讨价还价声、屠户剁肉时大屠刀与厚屠甑发出的撞击声、来卖衣服鞋子脸盆老鼠药等外乡商人的喇叭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副典型的山乡农贸市场图。

其实这到菜市场一应买到底的都是些在洄田居住的公家人、生意人及家里做红白喜事的人，更多的人上街无非剁两斤肉、买只鱼或秤斤豆干、豆泡什么的，瓜、椒、茄、韭、蒜家里都有。之所以要上街买些“大荤”“小荤”(当地人将鸡鸭鱼肉称大荤，将蛋、豆干等称小荤，请师傅帮工做活中午大荤、晚上小荤是必得要的)，这不!城里上学的孩子回来了，有客了，或针匠(裁缝)、木匠、篾匠、石匠什么的上户了，要敬师傅。

这菜市场，于洄田商贸而言，是必不可少却又不必上台面大书特书的。要说洄田过去商业的繁荣，自古从镇南沿街而下直至镇北，长有五六百米，两边临街药铺、染房、布店、油坊、茶馆、杂货行、豆腐店那是一间挨着一间，前店后居的铺面房既有精美的雕刻，又有高大的马头墙，与街面连通的各条主干道全都铺满大青石，旁有完善通畅的排洪水渠。据说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洄田的干净整洁都还是乐平有名的，时任村支书王金珠还曾受邀到北京领取全国环境卫生奖。只可惜这些已成为洄田人的记忆了。

商贸繁荣，必将造就大量有钱人，即过去说的财主。所以自古外界都盛传洄田的财主多。也确实，不然那一幢幢至今还为洄田人所津津乐道的马家屋、杨家宅、柴某洋房和东、西边堂前及做了洄田高小校舍的张宅是怎么建起来的，那都是有数个天井、铺了炉板(与地面隔开得厚木地板)、到本世纪快要倒塌作价卖了仍引得四处商人趋之若鹜的古宅，其主人富有程度可见一斑。祖母说起爷爷的爷爷在洄田街上开店铺做生意时的家大业大，常说的一句话是，两口大缸放锅背，菜下锅一勺油，起锅一勺水。

据说，洄田过去的“乡脚”(集镇覆盖范围、人口，当地称乡脚)比现在阔多的(大多了)。那时的万年县城在城关(离现址陈营镇还有几十里，靠洄田这边的万年人上趟县城不容易)，盘岭、珠田、太源等近半万年人上街都到洄田;未修勤俭水库前，九林、铺里、坞泥畈、石坑等地人也从贯前畈来洄田购物;为躲避张胡、杨(王)叶、马邵相杀(宗族械斗)，文山、众埠等许多上乐平人更是喜欢经寡妇曾市沿府前而下到洄田定居、做生意，并说这洄田一带的人实在，汤是汤，水是水，好打交道。不像“下头人”，到你家肉汤是肉水，到他家萝卜水变萝卜汤。

一度青石遍布的寡妇曾市、枣了岭古道及家住府前燕窝里的南宋宰相王刚中却葬在了九林无不诉说着洄田的古老过去。同时，这也和老人常挂口头的洄田姓氏特别多，一度百家姓洄田占八十不谋而合。脑袋活络些的四方人都来这块宝地掘金赚银，能不人多、姓多吗?时至今日，据说不算娶进的媳妇的姓氏(当地称“百家姓呢”)，光男主人姓氏洄田仍有四十多姓，这在乐平其他村里是不多见的。

现在的洄田，受上述尤其撤乡并镇等诸多因素影响，乡脚有所减小，在周边的政治、经济地位有所减弱，但因传统所覆盖地区离乐平城较远，现今的人们更有购买力，南、北百货生意还是很好做，开店卖货的街道、商铺比过去只有一条主街明显增多了。所以洄田新修建的戏台上挂起的仍是那自信的“汇南乡商贸风情，聚乐万财源人气”楹联。不过即便如此，洄田人还是有不少的无奈、遗憾，也有很多的假设，说如果安殷河还通航，万年县城没有迁到现在的陈营镇，乡政府没有撤，甚至通车不久的德昌高速在距洄田仅两华里的塔背村设有出入口，那现在的洄田应该会如何如何……

作为半乡半市所在的洄田，其实以开店为生的仅是一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以种田为业，所以当地盛产优质稻谷、花生、棉花等。而且因当地田深水冷谷上好，碓臼舂米米优良，不像一些地方卖的是用碾子碾的糙米，故洄田大米在乐平一度非常有名，有钱的乐平人往往以吃洄田大米为荣耀。时人若说哪家有钱，常用的一句话是“他家，都是吃洄田渡的米的”。也因了此，以洄田大米为原料的洄田排粉也就火了起来。

说起来，大部分的洄田人都是守着几亩肥田，一代代过着半年辛苦半年闲的农家小日子，当地流传的“东西二三源，清水灌肥(洄)田。暗碓舂白米，快活似神仙”诗和“柴干米老，年猪杀倒”俗话就形象地说明了洄田人的那份怡然自得。不曾想，他们的骨子里却总有股皇城根下人、街上人的优越感，把周边村庄的人称作“乡下人”，将住于柴家、府前里面这坞、那坞的人叫“山里人”，根子就在村里有街有市和曾为区、公社、乡政府所在地。所以在这个被称作“街上”的小镇大村里，无时无刻不上演或淳朴善良或奢侈排场的各类剧情。

每天上演又能和菜市场的热闹相媲美的无过于大港、小港下了(当地人称河为港，女人到河里洗衣洗物就说到港里去)。黎明时分，洄田的女人左手提篮跨桶，右手拿个棒槌，家里人多或当天正要洗被袱、鱼鲷、饭甑、簸箕什么的甚至还挑个担，一甩一甩就到了港里。蹲满长长码头的女人中，既有白发苍苍的老嬷头，也有尚未成年的小妹头仂，更多的则是中青年妇人家。她们在死劲地搓、狠命地槌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穷的话题——婆媳勾心斗角、妯娌姑嫂失和反目、小儿读书不上进惹祸倒在行、老公木头木头还懒得死，再不就是张家老头不见有病昨晚却走了、李家媳妇嫁妆真多真排场，有时还会转过身和紧靠的人贴着耳朵说谁家的谁和谁家的谁好上了的悄悄话，反正从菜市场、大街上、老公那、回娘家时听来的所有信息都在此汇集、交流再四散，所以洄田人常说你躲到被袱里剥个卵(鸡蛋)都晓得。这要在一般的小山村是没有这样的核变效应的。

洄田每月都有的热闹戏当然是或你家或他家的婚丧嫁娶了，同宗股房里人都要帮衬着打杂，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某天某户人家的长者殁后的丧事。该来的亲朋都来了，锣鼓(队)、礼生也来了。布置好孝堂，锣鼓奏起乐，礼生就“依依呀呀”唱开了为逝者歌功颂德的哀伤曲。唱到九曲断肠处，听者摸把眼泪，儿孙哭得死去活来、满地乱滚。家祭、路祭闹过后，八个壮汉抬了那漆得通红的棺材当街下，又演一场三哭一拜的游街祭。这时的“哭灵人”唱得最卖力，一路上那么多从四乡赶来上街的人都听着呐，当然是最好表现自家本领的地方、时候。

调(换)工棏禾(插秧)、割禾(收稻)，互帮着包果仂(包元宵果)、煎糖(甘蔗糖)、下糖(做米糖，当地称冻米糖，城里一带人叫香烟糖)、做膏果仂(年糕)则是洄田人每季的热闹节目。

洄田最热闹的莫过于过去每年都雷打不动的扬灯(元宵舞桥板龙灯)做戏(一般在秋收后春节前)两大盛事。村大好热闹的年轻人就多，能人也多，有演员有导演，这戏还不好上演吗?为头人一吆喝，这扬灯做戏的消息就出去了。然后就忙坏了各家的婆婆、新妇(媳妇)了，男人只管将三亲四友的邀来看灯看戏，不晓得(知道)那么多客来女客(妇女)煮饭炒菜、洗筷子洗碗的辛苦。不仅如此，还得早早准备好招待客人的元宵果、冻米糖。所以过去当地有句戏言说的是“宁娶洄田女，不嫁洄田郎，包不过劲果了做不过劲糖”。其实，这只是戏言，因洄田地处中心，买东西方便又热闹，不仅周围村里姑娘愿意找个洄田郎，就连姑娘的父母们也往往是早早托了人说看洄田还有哪家个崽还没结婚，可以的话给个女儿给他，今后看灯看戏也方便不是。

说起扬灯做戏这样的文化娱乐，洄田确实一直是很活跃的，有自己的戏台、村民自发组成的剧团还不过瘾，硬还建了凭票进场的戏院、影院。由此出个把在乐平戏剧史上留名的舞台司鼓王兆培就不难理解了。再说这元宵桥板灯，一到钟点，由一家一板、一户两盏连成的数百米长龙灯在村内外蜿蜒穿梭，所经之处，家家户户打爆竹、燃香案，加上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人群，整个洄田村就成为了一个欢乐的海洋，大家尽情地讨论、指点、呼叫、吆喝。这时的洄田人会忘却所有的不快忧愁，有的只是力量、团结、和谐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哎呀，洄田这地方载秀!”这是常听老辈人说起的一句话。小时总懵懵懂懂地不知这“载秀”两字怎么写、什么意思。现在明白原来说的是当地文风鼎盛、出人才。

“汉唐开国功臣第，后周传薪理学门。”洄田柴氏祠堂上的这副楹联追述了过去，也概括了后来。据不完全统计，柴姓一脉定居洄田并最终成为人口最多的大族前后的七百余年里，文、武举以上有功名者40余人，秀才、义士、贤能则无法计数。解放前后，柴铭、柴良、柴睿、柴珍、柴锋、柴邦等一大批老秀才、老教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成为洄田历史上一道特有的文化景观。记得初中时，某天突然看到一位老教师的门前手书“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联一副，内心不禁一阵温热，乡梓竟有如此雅士。

据说，洄田载秀得益诸多方面。一是龙势好，说洄田是只水龙，不论什么天灾人祸，尤其火灾是不会过户的。水吗?滋润万物，柔化一切，也切断一切。而与洄田摇相比邻的某大村就不同了，是只火龙，起场火那是会火烧连云、摧枯拉朽的。也怪，不知是先有这样的说法，后来得到了应证。还是先有这样的事实，后人便编造了这样一个说法。就笔者亲见的洄田发生的两场大火看，确实只烧了着火的那一幢房子，并未波及其他。而上述所说某大村历史上的那场大火可就吓人了，席卷近半个村庄，片瓦不存，甚是惨烈(这只是听老人说的，并未亲见)。记得洄田那场做戏时的大火还是点煤油灯时代的事，大家正看台上演员翻筋斗看得眼花缭乱时，供销社的生资仓库突然起火，不一会，一桶桶装满煤油的油桶轮番爆炸，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全戏台场、全村那个乱，隔壁、附近住户的一家大小更是哭天抢地，不知将有怎样的灾难。不曾想，第二天早起一看，只公家的生资仓库化为了一堆火砾，其他哪怕隔得最近的农户房子也只不过烤了一阵火，并未伤及进而不能居住。

洄田载秀的第二个原因说是这里地势好。镇南为头，镇北是尾，东、西两边大片竹林如翅膀，整个洄田俨然就一只展翅腾飞的金凤凰。更兼凤头笔架山下一口清澈水井，犹一方供洄田读书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砚汁盘。

一个又是龙又是凤的地方能不载秀出人才吗?

这龙势、地势，吾一介书生，没法也不去考究，只有姑且听之信之。但洄田两场大火都没有过户波及他家，我认为却是与村里有两口大水塘(当地人称“救火塘)取水方便和村民面对灾难时的众志成城、奋不顾身分不开。而自古至今，当地一直文风鼎盛、人才不断，我想还是与已渗透到洄田人骨子里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和富而知礼、子弟必得识文断字的思想有关吧!

五

“洄田既是白区，又是红区(或说苏区)”这也是常听洄田老辈人说起的一句话。说白区是因为1932年4月，国民党江西保安团第二团团长曾戛初奉命进驻乐平后，曾派第一大队在洄田驻扎很长一段时间，导致红军攻打洄田渡战役失败，并造成红军战士200余亡、300余伤的重大损失。

说洄田是红区，是因为即使在最严酷的白色恐怖下，洄田作为周边方圆几十里地下共产党组织的中心，反恐怖活动从来都没停止过，涌现了像柴兴元、柴多财、柴廷炼、柴宗柳、柴启根、叶松森等几十位有名有姓的革命英烈，至于因牺牲早、无后人而成为了无名

英烈的则更多。他们或被敌杀害，或牺牲于战场。据悉，原江苏省军区副司令员、徐州军分区司令员柴荣生就是和当地70多名年轻人一道，从洄田到弋阳邵畈红军独立第一团报名参军的。

从辉煌中走来的悠悠古镇、红色热土，能否经受住时间、社会大潮的考验，最终永葆其生机活力、历史地位，这才是所有洄田人最关心和期待的。相信也惟愿在十八届三中全会的浩浩东风下，在国家新农村、农田水利、小城镇建设等系列利好政策普惠下，在广大有识之士和全体洄田人的共同努力下，洄田这颗镶嵌在乐平南乡大地上的璀璨明珠会再放光彩，书写属于自己的历史新华章。

编辑： （乐平历史文化研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