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七杂八]大英博物館珍藏展－墓碑雕刻看鏡子前的生命停格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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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0-12-19

更新日期:2010/12/18 03:17 （藝術學者／蔣勳）

中國時報【（藝術學者／蔣勳）】

多年前，在雅典國立博物館數度瀏覽古代希臘的墓碑形式，很感到興趣。

我們熟悉的墓碑，上面都是漢字，銘刻死者姓名，或以後代子孫尊稱亡者為先考先妣以為紀念。近代墓葬風俗改變，有時會鑲嵌一張亡者照片，但大多還是以文字為主。這種以文字為主的墓葬紀念習慣可以看到漢字強大的影響力，甚至影響到日本、朝鮮周邊國度的墓碑與祖宗牌位供奉形式。

雅典博物館好幾個展廳的古代墓碑，上面也有銘刻文字，但都不在顯著位置，墓碑中央一律是亡者的雕像。

大英博物館這一件墓碑，製作成神殿建築的形式，上面有一個三角形的尖頂，彷彿亡者還停留在現世空間之中。在兩根柱子之間，一名年輕女子身披長袍，優雅站立著。身體重心落在右腳，左腳微微彎曲，彷彿迴旋轉身，安靜中帶起衣袍摺紋微微律動的節奏。

女子右手輕輕拉起搭在左臂肘彎上的披風，左手舉起一面鏡子，正在攬鏡自照。

在雅典博物館我曾經看過不少同樣形式的女性墓碑，年輕的女性死亡，彷彿無法忘懷自己青春美麗的容顏，因此手中持鏡，凝視著自己。生與死在鏡中對話，真實與虛幻的兩個自己在對話，墓碑裡有了佛說「鏡中花，水中月」的哲學意涵。

女性墓碑還有一種是在選擇首飾，墓碑上出現一名女僕，打開珠寶首飾盒，讓亡者挑選。好像女子正要盛裝赴宴，臨出門前選一個首飾帶在身上再走。

古希臘的墓碑畫面像是亡者生活的一個停格，選一個生前最眷戀的畫面製作成墓碑，死亡的紀念也同時撼動了生者自己的生命覺醒。在那些墓碑畫面前，不禁詢問自己，如果要從眾多生活畫面中挑一個放在墓碑上，作為自己一生的最後停格，我會如何選擇？

女性結婚有兒女以後，停格記憶比較不同，我在雅典博物館看到墓碑上有男子雙手抱著幼兒，正在把小孩遞給死亡的婦人，婦人伸手去接。也許這是一名母親臨終前的生命停格吧，她伸出雙手，永遠停在空中，渴望再抱一抱自己眷戀不捨的兒女。

對古希臘人而言，文字太抽象了，他們要在具體的生命畫面下思考死亡。

一件攬鏡自照的女子雕刻使我想起許多唐詩裡女性與鏡子的紛繁意象。明代的杜麗娘「遊園」一開始也是在鏡台前凝視自己十六歲的青春容顏。不多久，杜麗娘死亡，那一面空著的鏡台是記憶亡者容顏的唯一見證吧。

大英的古希臘展品中有幾件特別值得注意的墓碑，有競技得勝的運動選手，有戰場上一同陣亡的兄弟同袍，執子之手，出生入死的戰友，也有了最後訣別的生命停格。

我們的生命停格會在哪裡？我們會為自己選一個甚麼樣形式的生命停格？

古希臘的人體美學不只是技術，其實是深沉的哲學，兩千年來才能夠成為世界美術的永恆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