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奶(大奶),即山稔子,但我还是习惯于称它为山奶,尽管听起来带着点俗气,这是一种大地母亲赐给我们贫穷山村孩子们的一种最好零食。因是赐予孩子们,所以她长得很矮,只有六七岁儿童般高,朴素如农家的母亲,皮肤如挂满皱纹的可亲之脸,骨子里却透着坚韧,一片片叶子像一只只粗糙的手掌,墨墨的绿色展示着生命的力量。在树林里,在野草间,甚至在山坡的沙砾地,它们默默地生长着,不需施肥,即使是最干旱的夏日也从不祈求人们为她浇一滴水,她总是在所有人的关注范围之外,但也总是四季常绿。她的生命中没有叹息,没有枯萎,只要根还在,绿色衣裳永不褪色。她们的存在只为每年为我们奉献一次清甜可口的“乳汁”,农历六七月,她们就会在枝头挂满盛着“乳汁”的果子。其形如乳头,有五只“小耳朵”,刚结出时为青色,半成熟时粉红色,熟透后是紫黑色,皮溥汁多,入口清甜,口感极佳。不像其他好的东西难得且不可多得,山奶是易得而多的,她对我们所有山村人都一样,几岁儿童都能轻易摘取,逢季时总够让人们吃得饱饱的,还可晒干后用糖腌制成干果或用酒浸成山奶酒,保存起来。 iJ.P&T9
+ y* `$ l0 f6 @" e+ v. D 山奶里包含着农家父母对子女最朴素的爱。在很小的时候,还不到可以让父母放心地同玩伴们出村时,总是父亲或者母亲用手套或者口袋给我们兄妹把山奶装回来,那时吃的山奶总带着一种特别的味道——是泥土的芳香。呵!那让我在儿时就记住到现在还不能忘却的香味,是那么亲切!父母为了让我们开心,总是在干完活后尽可能多地把我们所期盼着的山奶带回来,很满足地看着我们一个个地往小嘴里送,这是他们因平时不能给儿女们其他好吃的而产生歉意的最大补偿。有一次,天很黑了,母亲才回到家里,我们看到她脸上很多地方都红红肿肿的,眼睛透露出不可掩饰的痛苦——她被有毒的马蜂给蜇伤了。是为了给我们摘山奶,由于天黑,没有看到筑在山奶丛枝上的蜂巢。我知道,是因为山奶,母亲被蜇了,但我不能怪山奶,也不是因为她解了我的馋,而是为了所有农村父母都能深明一种理由——他们从心里一直都感谢着山奶的——我知道。0 f) w: J/ _9 _. p iJ.P&T9
山奶丛里还有我最美好的童年记忆。我长到六岁时,就可以和同村玩伴结伴到野外去摘山奶了。有人找来一顶不漏底的草帽,有人拿来一个竹箩子,也有把家里的大水瓢给带上了,我们常三五个人嘴里叽哩呱啦地唱着一些自创的调子,欢快地奔向野外。要是逢一场夏雨过后,野外一片生机盎然,山奶丛中透出一种清新怡人的气息,墨绿得发光的叶子像父母少见的灿烂笑容,山奶果子因有水的滋润也显得格外可爱。一般结队去的,“共家”的时候较多,就是每个人所摘得的山奶最后都要聚到一块,然后再平分,所以摘的过程是不可以吃的。这可让我们忍受不了,所以通常还是要吃的,但是谁要是吃了的话,必须告诉所有的同伴让每个人都吃,因此我们所到之处,都留下我们最纯真最快乐的叫喊和欢笑声,“我吃一粒了!”“我也吃一粒了!”……“我又吃一粒了!”“什么?又吃一粒?”……虽然我们还未上学,但每个人都能很自觉地遵守着那不成文的规定。偶尔也有不“共家”的时候,那是我们要比赛谁摘得多,到最后,摘得多的还是会分一些得摘得少的,和“共家”也一样了,不过又多了一种的比赛的乐趣。有一次,我被藤条拌倒了,扭伤了脚,我的几个同伴们轮着一颤一颤地把我背回家,他们中甚至有比我小的,每个人肯定都很累的,但每个人都坚持走到自己实在不行时才愿意放我下来。也许不是山奶给了他们力量,但山奶却让我体会到了一种最为可贵的感情。 iJ.P&T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