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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游乐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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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 湖南株洲姚家坝卦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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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3-01-29


从霜降开始，早晚的气温很低，我们乡下就似乎到了冬天了。我们要穿上卫生衣（里面带绒的那种铁锈红或是黄绿色的衣服，现在叫卫衣）再穿上夹衣。每天早晨起来，路边及田野里都是迷茫的一片，草和树叶上生起一层细细的银针。那时口里就能哈出热气来了。我家墈边的红土堆里会长出一片很粗的霜针，我看着总觉得像南瓜里的瓤。这样的日子伯妈家总是会在田基上隆重地晒红薯片。
冬至以后，池塘边的柳树象死了似的，大多数时候塘里会结冰，冰面上拉着皱，仿佛一张没有搽香，长了萝卜丝的脸。太阳从我家屋后照到对门，慢慢地照到坝边，照到池塘边，坝里和池塘里便开始升腾出蒸汽，池塘里的冰开始无声无息地融化。很多日子我们会赶在太阳过来以前，抓几根稻草仆在塘基边，在冰上吹出一个小孔，穿进稻草，再把周围的冰轻轻敲裂，拎出一块冰来，当成是带来的一块肉（我们买肉也都是这样用稻草拎的）。塘里的蒸汽和坝里井里的蒸汽一点点地多，氤氲成一片，太阳照到我家门前的树梢时，又一点点地少。我在对门学校看着太阳每天这样的起起落落，总觉得这洋一天天地没什么不好。
我娭毑过生日是隆冬腊月，几乎每年都会有大雪，而且往往是白天下。客人们围在火钵边显得很愉快，烫好的两壶酒，酒香弥漫在空气里，感觉很温暖。我们兄妹和堂兄们却都顾不上正点吃酒席，放下书包跑到屋后的晒谷坪玩雪去了，总是会记得拈两块小木炭给雪菩萨做鼻子。
娘把我们穿得圆滚滚的，有些大孩子和男人们的腰间往往还扎上一根草绳，我试过，真的要暖和许多。不用上学的日子，屋外似乎没什么好玩，我们有时吃两餐，大门关着，只有屋顶的亮瓦透出光来。堂屋里有时撑了晾衣服的竹竿，拿筷子敲敲，硬梆梆地响，让人益发觉得冷，于是又钻到被窝里，享受我们的书，倒是可以省下饭和做饭的劳力，又不至于饿着。有时候勤奋一点，也会吆呼着大屋众多的孩子，取下门板来打乒乓球。
我娭毑和我爹讲从前的事，说很冷的天气，大屋前的大塘里会结很厚的冰，有时候拿砸锤都砸不出一个窟窿。我们个个都听得很羡慕。但有一年，运气就来了。那一年冻得连蚱蜢都不见一个，德姑姑和大眼睛两个人出嫁，德姑姑从她家的门前一路哭到了大塘边，我们拦在前面要糖粒子，一个个红着鼻头，地上滑溜溜的冰，仆倒了好多个。过两天大眼睛的糖粒子，每家每户都早早地准备好，棉鞋底捆上几度草绳，爆竹噼里啪啦响，伴娘从花楞楞的提包里抓起一把糖撒出去，小的们接的接，抢的抢，捡的捡，又仆倒了一片。不过有脚底的草绳，总算没溜出好远。隔天，老天依旧不开眼，冰冻得更厉害。林伢家在三斗坵设了一顶轿子，用一张椅子和两根竹竿做的，四兄弟轮番坐，把三斗坵当成了松花江。孩子们围拢来自觉地排队等候，到吃晚饭的时候，每一个都轮着坐了两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隔天太阳出来了，林伢终于踩湿了脚。
那一年的冬天还出了两件事：一是邻居家的老三拿了梭凳从石坳上滑雪下来，一路上神勇无比，快到终点时翻了车，摔断了胳膊；二是对门的定产用秃凳从茶山坡滑雪，摔折了腿。
我娘一天到晚担心我们出事，禁止我们玩危险游戏。下大雪的前一天晚上，空气里都会出奇地安静，睡觉可以睡得像猪一样憨实，第二天醒来，就到了九点以后了。不是上学的日子，我娘决不会叫醒我们，免得我们出去让她担心。通常是大哥先起来，看到有大雪，只需叫一声，我们便都麻利地爬起来，兴奋得如同过年。各穿了各的套鞋，脚拼脚在门前的雪地里走出一串玉米来，走到坪边上，张开双手正脸仆下去，成了一个雪菩萨。有时候会有一尺多深的雪，这一整天，几十个孩子会把一垄里搅得天翻地覆，在学校操坪里和旱田里磊叠出几十尊雪罗汉。大雪过后照例会有一尺多长的冰凌挂在屋檐边，像是垂着的匕首，寒光闪闪，屋后檐的会长得更长些，大哥和二哥会拿了竹竿一根一根地拨下来，我和我姐就端了斗笠在下面接，可以拿来当冰棒吃。茶树叶上的冰剥下来，象工艺品一样漂亮，筋脉都很分明，也可以拿来吃和玩。我娘叫我们进来，但我们干得不晓得有多热和。
有一年的冬天，不晓得是谁造了木屐和高跷，一串串的孩子用这两样东西走路，冰天雪地里也会走出一身汗来。有时候一大群在田墈边烧野火，烧得满脸通红。我们乡下的冬天，是寒冷而又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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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游安民在2013-01-29 20:17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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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游延年

好评度 +5

优秀文章，支持！

2013-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