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7I 二程作为北宋理学的奠基人,一生致力于学术研究与教育,其门人弟子遍及天下,在两宋之际和南宋初期的文化教育领域,发挥了重要的主干作用,对南宋及其后历朝的教育思想及其现实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宋代理学的演化和扩张之势,犹如一棵巨树,二程为主干,其门人弟子则为分支,其后蔓延分演而形成更多流派,这些流派几乎都是源自于二程的洛学门下。诸如:福建杨时,其弟子罗从彦再传而至朱熹,开启理学闽派学门,胡宏、胡寅兄弟也曾师法杨时,遂开
南宋湖湘学门;弟子张九成、喻樗虽无固定学门,也皆为南宋儒学的一时名望,门人吕希哲兼师胡瑗、孙复、石介、李觏、王安石诸学,嘉祐中师法二程,卒开吕祖谦浙东婺学一派。王蘋、谢良佐,对南宋陆九渊心学一派也有师传关联,而湖湘学派的始创人胡安国则出自谢良佐的门人,其子弟门人又再传经胡宪兼开朱熹师门,经胡宏启开张栻南轩学派。其余如弟子尹焞继杨时之后主持南宋国学讲席,又被尊为帝王之师,在传播理学并确定理学在
南宋教育领域的主导地位方面发挥了骨干作用。再如关中苏季明、吕大临,河东侯仲良,洛阳朱公掞、刘绚、邵伯温、李端伯,均以其所记二程师传言论传学于各地,形成了争夺南宋教育思想主导地位的咄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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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酢(1053-1123 年),字定夫,建宁府建阳人。元丰元年(1078 年)至河南省扶沟县协助程颢办理县学,始投二程门下。元丰五年(1082 年)登进士第,调萧山县尉,后历任太学录、博士、颍昌府学教授。绍圣二年(1095年)至泉州,筑水云寮于武夷山之五曲为讲学之所。后擢监察御史,继出知和州、汉阳军、舒州、濠州等地,所到之处必以兴学立教为先,晚年归寓和州(今安徽和县),讲读《论语》、《孟子》、《中庸》、《诗》、《易》诸书,宣传二程理学,从学者众。游酢晚年对
佛教产生较浓厚的兴趣。《宋元学案》卷二十六记大观年间有人曾书信责问游酢:"吾等既从二程学,后又从诸禅游,则二者之论必无滞阂,敢问所以不同何也?"游酢回答则称:"佛书所说,世儒亦未深考。"并指责"前辈往往不曾看佛书,故诋之如此之甚"。胡宏等人斥之为"程门罪人",理由便是因为他为佛学辩解,"后更学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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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酢在讲学过程中十分重视学与思的关系,主张学思并行互补,方为中正之道,并认为所谓"学"是"多识前言往行而考古以验今者",所谓"思",是"耳目不交于物而悉心以自求者"。"思则知敬内而中有主,学则知义以方外而外有主。学而不思则所学者不能以为己,故罔罔者反求诸己而无实也;思而不学则所思者不足以涉事,故殆殆者应于事而不安也。"(《廌山集》卷一《论语杂解》)在这里,他所讲的"学",不仅包括学习经史文章及圣贤的前言往行,更注重"验今",注重"涉事",强调亲身实践历行的价值,他所谓的"思"则完全脱离外部世界甚至排斥感官的作用,不是感性认识的升华或理性的思维,而是近似于佛教摒除外虑的"静思"和禅宗"识自本心,见自本性"的教旨。游酢实际上是运用佛教的哲理诠释儒家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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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学内容方面,游酢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着重讨论学文与学道的关系。所谓的"道"就是五常之道。他称: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之交是"天下之达道","舍是无以教,舍是无以学"。所谓入孝而出弟,行谨而言信、处公而泛爱,交友而亲仁,是人性善良的本然现象,君子之学必以此为本,"无本而学文,盖不若无文之愈也"(《廌山集》卷一《论语杂解》)。学文以此为本,并以引发人的善心善性为目的,譬如学诗,便是因为学诗"可以感发于善心"。对于"学文",他认为只是一种"艺",不可将读书与"学文"等同,读书也当求道,"必以忠信为主,而以胜己者辅之",因此,读书也当服务于道德教育的基本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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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酢的学说,兼出于理学与佛道之间,反映了宋代理学思想的一个普遍的特征,但因其师门不振,对
南宋理学诸派影响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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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时(1053-1135 年),字中立,南剑将乐(今属福建)人,因晚年隐居龟山,被学者尊称为龟山先生。元丰四年(1081 年),自京师至颍昌,投拜程颢门下,深得师门器重,后离颢返闽,程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据胡安国称:杨时在程门中得到明道先生《中庸》之学的真传,其后罗从彦、李侗递相祖述,罗李学派实肇于此。蔡京当政时,杨时被召为秘书郎、迁著作郎,后除迩英殿说书、侍讲等职。宋金战争时,反对割地求和,劾奏蔡京"蠧国祸民",渡江之后,除工部侍郎等职,因力倡二程理学,闢王氏新学,享有盛望,被东南学者推为"程氏正宗"。晚年寓居林泉,以"著书讲学为事",在程氏后学中,师门最为鼎盛。其故乡及讲学故地,后世多建为书院以祀之,如将乐、余杭、常州、慈溪、无锡均建有以其名号命名的龟山书院。在讨论教育问题时,杨时与游酢同样重视学与思的关系。他所强调的"学",首先是要学为圣人,认为"舍圣人而学"则无所取则。"六经"记录了圣人的思想言行,因而是学习的主要内容。学者只有因六经之所指,方能渐入圣学之门户。在《送吴子正序》一文中,他指出:"六经,先圣所以
明天道,正人伦,政治之成法也。其文自尧舜历夏、周之季,兴衰治乱成败之迹,捄敝通变因时损益之理,皆焕然可考。网罗天地之大,文理象器幽明之故、死生终始之变,莫不详谕,曲譬较然,如数一二,宜乎后世高明超卓之士,一抚卷而尽得之也"(《龟山集》卷二十五)。杨时所强调的"学",与游酢一样,强调"稽诣前言往行,参以古今之变",而不是徒侈闻见,雕章镂句,更不是为了获取功名利禄的科举记诵之学。他指责应举者读书,只是为了"应举得官而止耳,岂真学道之人"(《龟山集》卷十三)。因此,他屡屡告诫弟子:"必践履圣人之事,方名为学"(《龟山集》卷十一)。并指出君子当以直为学:"君子之治心养气接物应事,唯直而已,直则无所事矣。。。儒佛至此实无二理,学者必欲进德,则己不可不直,盖孔子之门人皆于其师无隐情者,知直故也"(《龟山集》,卷十)。杨时所谓的"直",便是二程所倡导的至诚之心,就是毫无保留地全身心地体察或实践圣人之道,这是为学的最高境界。要做到这一点,就要注意到"思"。杨时的"思",与游酢的"思"有很大的差别。他首先提倡怀疑的精神,认为学有疑方可进德,指出:"学者当有所疑,乃能进德,然亦须着力深,方有疑。今之士读书为学,盖自以为无可疑者,故其学莫能相当,如孔子门人所疑,皆后世所谓不必疑者也"(《宋元学案》)卷二十五《龟山学案·附录》)。在《劝学》一文中,他又强调:"思之宜深,无使心支而易昏;守之宜笃,无使力浅而易夺。要当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则天地之心日陈露于目前,而古人之大体已在我矣"(《龟山集》卷二十七)。由此来看,杨时所强调的"思",并非脱离现实,漫无边际的随想,更不是追求抽象高深的哲理,而是建立在"力行""实践"基础之上,对于日常生活中切近的问题和道德行为的检验和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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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时看来,圣人之学也并不是脱离现实的高深学问。他说:"圣人,人伦之至也。岂有异于人乎?尧舜之道曰孝弟,不过行也疾徐而已,皆人所日用而昧者不知也。冬裘渴饮,日出作,晦而息,无非道也。。然而为是道者必先乎明善,然后知所以为道也。明善在致知,致知在格物,号物之多至于万,则物将有不可胜穷者,反身而诚,则举天下之物在我矣。"(《龟山集》卷十八《答李抗》)在这里,杨时一方面指出圣人之学皆人所日用的常理,因而提倡实践力行,格物致知;另一方面,又认为性命道三者一体而异名,"在天曰命,在人曰性,率性而行曰道"(《龟山集》卷十四《答胡德辉问》)。所以他从人性善的角度出发,主张通过道德的实践修行,逐步回归本然之善性,顺性而格物,便最终可以反身而诚,实现天命与人性的统一,达到自然万物与自我的统一。杨时的这些见解,直接秉承了二程的学说,对南宋理学家朱熹、陆九渊等均有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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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良佐(1050-1103 年),字显道,上蔡(今属河南)人。元丰初赴河南扶沟县拜程颢为师。元丰八年(1085 年)进士及第,后历任州县。建中靖国中上殿召对,退求监局,因坐口语系诏狱,废为民。良佐记问骇博,对人称引前史,至不差一字,程颢尝责其"玩物丧志"。后从程颐学,自谓去一"矜"字。程颐曾赞扬他"切问而近思"。其门人有胡安国、朱震、曾恬等,对南宋陆九渊心学有较大的影响。黄宗羲论上蔡之学:"上蔡在程门中英果明决。其论仁以觉,以生意;论诚以实理,论敬以常惺惺,论穷理以求是,皆其所独得以发明师说者也。"(《宋元学案》卷二十四《上蔡学案》)谢良佐的仁说,直接继承并发挥了程颢《识仁篇》的思想主旨。他所认定的仁学,既不同于传统儒家的观点,又不同于佛性说,而是将二者揉合,依据洛学师门的主旨加以阐发。他认为:所谓的"仁",就是"活者为仁,死者为不仁。今人身体麻痹不知痛痒,谓之不仁;桃杏之核可种而生者谓之仁,言有生之意,推此仁可见矣"(《宋元学案》卷二十四)。因此,仁作为一种万物生长变化的自然状态,包涵了自然万物的规律,它是一种自然的属性,而不是任何主观人为杜撰的东西。表现在人性上,它体现了人性善良的本质,是人的本然属性,这同自然万物归属于同一本原--天理。他指出:"仁者,天之理,非杜撰也。。。圣门学者大要以克己为本,克己复礼无私心焉,则天矣。孟子曰:仁,人心也,尽心知性,知性则知天也。"(《宋元学案》卷二十四《上蔡学案》)在这里,心之本体与人性相通,在原初的意义上,与天理及仁均是同一范畴,因此,尽心便是识仁,识仁便是知性,便是知天,便是回归到自然本体之中。克己复礼,去除私心,便是消除堵塞自然之源的隔阂,回复生息流行的自然状态。在谈到求仁的功夫时,他指出:要下学上达,凡事不须高远,且从小事看,从一个个细微的小事中体认天理,融会贯通,自然成仁,"犹佛所谓从此心中流出"(《宋元学案》卷二十四《上蔡学案》)。倘然不识事理,不能通过一事一劫中感受到无所不在的天理,便是不识痛痒,便是不仁。他一方面肯定佛理中有合仁之处,同时又认为佛教又自为私心,脱离生死,又发愿普度众生,拈香礼佛,便是不合天理,违反了仁者的生生之意。一次,他的学生问他:"一日静坐,见一切事平等,皆在我和平中,此是仁否?"他回答:"此只是静中之工夫,只是心虚气平也。须于应事时有此气象方好。"(《宋元学案》卷二十四《上蔡学案》)他明确肯定禅宗的静坐、静悟不失为修身的良法,但这仅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儒家的天理与仁义所在寓于自然万物与社会生活之中,只有在实践力行之中才能真正领悟到天理的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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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这种认识,谢良佐提倡格物穷理,在事物之中体认天理。所谓天理又是"自然底道理,无毫发杜撰"。他说:"所谓有知识,须是穷理,只如黄金天下至宝,先须辨认的他体性始得,不然被人将鍮石唤作黄金,辨认不过,便生惑疑,便执不定。"(《宋元学案》卷二十四《上蔡学案》)也就是说,须识黄金之天性,方能识黄金之理,否则便是背离天理。他说:"学者须是穷理,物物皆有理,穷理则知天之所为,知天之所为,则与天为一,与天为一无往而非理也"。"与天为一,我非我也,理也,理非理,天也"。(《宋元学案》卷二十四《上蔡学案》)在这里,谢良佐在格物穷理的前提下,将自我与天理合为一体,既强调了对客观外部事物的学习过程,又引发出一个极端的主观唯心主义概念--"真我"、"理便是我"。所以,他的学说又为陆王心学开源引渠。朱熹在谈到谢良佐的学说时,一方面肯定他的格物穷理及常惺惺之说,另一方面又指责他"杂禅",称"上蔡自禅门来,其说亦有差"。但正如前述黄宗羲所言,谢氏之说"论仁以生意","论诚以实理","论穷理以求是",都不失为富于创见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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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门人除上述游、杨、谢三人外,吕大临也为程门四大弟子之一,吕氏长于金石考证之学,在教育方面虽无太多篇章留世,但其整理记录的程颢《识仁篇》,却是门人弟子记录程氏师门语录中最出色的篇章。余如尹和靖,在程颐死后,聚徒讲学洛中,在中州地区产生较大的影响,南渡之后,主持帝王经筵讲席,对重振二程理学发挥了重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