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开始努力用这种方法重新考察风水概念的语源的时候,一个不同于通常理解的世界渐露其容。这是一个"巫"的世界,是一个充满"象"的世界,而非仅用词语来表达便足够。的确,当 C·P·斯诺断言科学和艺术同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两翼、缺一不可的时候,他也一定意识到了艺术之形象、声音、色彩创造的不可替代性?3?。也就是说,不可言说者在我们这个世界中,应有其相对可言说者等称的一席之地,此所谓"言之不可兼也,故博为之治,而计其意"?《管子·宙合》?,这个"博"是应当大于"言"的。在今天的知识系统中,它们被归于"理"的另类──"文"。文者纹也,以喻象说,并欲区别于"理"的现实。即便是可言说者,当其用清晰的逻辑言说其思想时,它亦有难言之处,亦有逻辑明灯所难以照亮之阴。冰山之露方其尖尖,此即"理"之所明者,其下至大至巨,虽不致不可言,或以今日之术难以言说。我们不该轻易地非难之,而应假以时日,"等待戈多"。古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楚辞·卜居》)。光明与黑暗,阴与阳,总是不可分隔的一个整体,无影无阴之世界若果有其真,则当如《淮南子·本经训》的十日并出之景,其?quot;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万鬼既不能藏于暗,故皆出而白于天下,"皆为民害",实乃世界的大灾异,滔天洪荒亦不能过其一二。此抑或是"自明"之另一象。试设想存在一种无处不在、无物不照的均匀光源,在其下你能看见什么? yMZHUd
实际上,古代思想史的研究已暗设了这样一个假定:古人在言说其思想时因受制于其知识背景、表达方式手段,言有所不达,意有所不尽,故需后来者不断翻译、解释,但其所指之意则有超越时空之限的特别"洁静精微"之处,所谓"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quot;(《论语·公冶长》)。《管子·宙合》亦说:"是以古之士有意未可阳(扬)也,故愁其治(辞),言含愁而藏之也。"人类历史的发展是使意的表达更加清楚,是寻求意的表达式的过程,是以象求意,力图象意合一的努力,因为"象"即"意"之用。执于"象",固有事功,但它也是迷信孳生的温床;执于"意",初衷虽好,但空疏虚无与之相生。更何况"意"的获得总须藉诸"象"的操作,得意忘形、得鱼忘筌或是蜜成花不见云云,是一种理想,是一种信念的激励。"意"由"象"表,必诉诸言、形,不落言筌是不可能的,故西谚曰"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quot;;中国古人则总爱说"言外之意"、"功夫在诗外"等等,一个"外"字想跳出三界五行,谈何容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人又认为"象"中有"意","意"在"象"中。拿语言文字来说,就有物理性质的形态的声忌字讳,及心理性质的会意的"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之类的说法。我们通常认为前者说的是迷信,后者讲的是道理,殊不察二者背后紧密的联系:微言大义的《春秋》可以作成《春秋讳》,神话亦可解为历史,如孔子之说"黄帝四面"、"夔一足"。 中国思想学说史上"象数"、"义理"及汉学、宋学的纠缠也即在此。但历史的二律背反常常是,以理性解说神话的孔子实际上却歪曲了历史的真实,被人类理性精神认为?quot;怪力乱神",欲敬而远之的神话,却是历史的真实记录,无怪乎走出疑古时代成为历史学界越来越热门的话题 4,而文本解释的域限问题亦成为现代诠释学"义理"难以回避的一个"劫"5。 yMZHUd
就时间而论,相对人类演化的漫长历程,语言文字及文明的发生还只能算是在初生的婴孩时期,即使从新石器时代算起,它也只不过占到整个人类历史的0.2%,我们实在不应太看重我们当下的思维和生活方式,以为它是顶峰一类的东西,而轻慢了曾使人类得以繁衍并持续生存了几百万年的其他思维和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