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景玉——与邓小平握手的游氏后人
【专访】 人物:游景玉广东亚仿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时间:2004年6月18日地点:珠海海景大酒店1511房
1992年1月25日,对于游景玉来讲,是终生难忘的日子。那天,邓小平来到珠海,来到亚仿公司,并和游景玉拉了拉手,还说了一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邓小平接见游景玉的照片被制成了邮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也传遍了中国。
游景玉是科学家,也是企业家,但她从不承认自己是企业家。游景玉博士从事实时仿真与自动控制工程技术研究多年,是我国实时仿真技术领域的奠基者和开拓者之一。1993年始被授予政府特殊津贴,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现任国家仿真控制系统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广东亚仿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哈尔滨工程大学博士生导师、华南理工大学名誉教授。是党的十五大代表和全国第八、九、十届人大代表。
■1992年1月25日,小平视察了珠海亚洲仿真公司,向游景玉(中排左二)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何华景/摄
猜测小平要来,连夜赶回珠海———
田炳信(记者):我看到有一张你跟邓小平握手的邮票。小平到仿真公司视察,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作了哪些准备?见到邓小平,你的感觉是什么?你在现场听到了什么?哪些话到现在过了12年印象还是很深?1992年邓公南行对中国科学家、科学工作者有什么影响?
游景玉:当时小平同志要到亚仿来视察这个消息我们并不知道,就知道有中央领导来。我当时还不在公司,在上海。
田炳信:你临时赶回来的?
游景玉:我在上海参加一个国际合作项目的讨论会,市里通知我一定要那天赶回去,有重要接待任务。我打电话给我们接待的同志,他猜说从各种迹象看可能是小平同志。我就感到每一分钟都过得很慢,等啊!开始担心没票,后来担心赶不到机场,又担心晚起飞,从来也没有这样心提溜着走,一直到坐上飞机以后,心才踏实下来。到广州再开车回珠海,已经12点了,我赶紧回公司。
田炳信:半夜12点了?
游景玉:半夜12点,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好像过节一样。我把所有工作检查完,都夜里两点了。我整个晚上都在想汇报什么,如何让小平了解知识分子,了解科技,了解民族科技的发展,我觉得这应该是汇报的重点。
第二天清早,所有女生都花花绿绿,男孩也穿得好漂亮,什么时候理的发我也不知道,都理好了。
记者们都来了,满眼是闪光灯……
田炳信:很多人已经在那里了?
游景玉:不知道他们怎么有消息的,所以小平同志的车过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整个大厅好像都是闪光灯在闪,都是国内的记者;国外记者都在外面的山上,场面非常热烈。小平同志一下车,梁广大就给他介绍我是美国留学回来的,是在这负责搞高科技的。两边的年轻人使劲鼓掌,小平同志给他们招手,大家高兴得不得了,小平同志也很开心。坐下来以后,就开始向他汇报,我讲我们公司的知识分子都非常努力地工作,不计报酬,不计得失,日夜加班,目的就是为了发展我们民族的高科技。这是外国人要收我们很多钱的高科技系统工程产品,是标志我们国家水平的。我还给他汇报一个观点,我们公司第一个产品是人,第二个产品才是仿真机,只有把我们的人造就好了,才能做出世界水平的仿真机。
田炳信:这个时间有多长?游景玉:感觉有5分多钟。
一停下来,小平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认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站得住脚吗?我说完全站得住脚,我是用实践来回答问题的。
小平又问我,你是出国留学的?我说,当时我国仿真技术没有产业化,也没有完整的仿真技术,国家就下决心,花了很多钱,派了15个人,由我带队到美国去学。
小平同志接着就讲,我认为出国留学生都应该回来,只有我们这个国家,才有好的条件来发展。
最早的海归派,当年不叫海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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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炳信:1982年你就出去了?
游景玉:我那年是代表国家去考察,带队伍出去是1985年9月,呆了两年多。
田炳信:实际上最早的海归派是你?但当年不叫海归派?
游景玉:我觉得我带的那个队伍挺好,人都回来了,也没有人出问题,非常刻苦学习,技术掌握得很好。当时苏联、台湾、韩国都派人,最后就是我们会做。前年我在美国参加一个论文会议的时候,我们发表了一个在线仿真的文章,七八个国家的人围着我们,说你们怎么这么难都能做出来,其实我们就是小平同志来了以后硬顶到那个水平了。
你知道要发展一个企业,有诸多困难,能够支撑走到底的只有一个信念,我绝对要把民族高科技搞起来,我要搞跟美国一样水平,这是终生的一个追求。这个信念在外国没办法成长,所以我两个男孩都没出去,他们都是这个信念。
后来,小平就进机房,他走了几步就停住了,回过头来给我讲:你看你们有这么好的条件,钱学森他们搞原子弹的时候,带了100多个高中生,在很差的条件下,去攻这个堡垒,多不容易。你们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机房有空调,又亮,又是100多个大学生和研究生,你们应该做更多的成绩出来。
田炳信: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两弹一星的时候,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文化水平除了钱学森几个领头人高点,其他是高中生,就是学术的造诣不是很高,但是能把原子弹、导弹、氢弹放上去。我觉得这里面也有一个信念问题,就是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有一批青年,他们有着让国家强大起来的坚定信念。
价格高五六倍,他怎么进得来!
游景玉:讲完这段,小平往前参观,他又跟我讲,我们一定要到国际上去占一席之地。
小平1月25日来的,春节大家都没休息,我们一直在想,我们靠什么去占一席之地。你要做一般的仿真机占不了一席之地,你要把核电站仿真机做出来才算占一席之地,因为全世界只有三个国家能做核电站仿真机。我们就跟秦山核电站联系,他们正好要做仿真机,国外核电站仿真机1700万美元一台,而我们要在400多万美元里头把它做出来,而且要做到世界水平,才能占一席之地。我们就跟秦山核电站的领导和科技人员合作攻关,搞了三年,确实做出来了。我们这个项目,跟长二捆火箭上天一起,被评为我国九五十大科技成就。
接着小平同志又往前走,他讲技术要越新越好,越高越好,越新越高,国家高兴,人民高兴,我也高兴。
小平讲一席之地,讲越新越好,越高越好,是指出一个科技发展的方向,要有自有知识产权,你没有就被人欺负。现在外国公司的仿真机进不来,因为水平跟我们一样,价格是我们的五倍、六倍、七倍、八倍,那他怎么进来?
香港来几拨人,要买小平椅子!
小平同志又走到我们工程师面前,跟他们握完手,小平同志就讲话,眼睛特别闪亮。他说中国穷了几千年了,到时候了,要发展起来。
小平同志南行过后,那年我们公司接待了一万多人次,电影也跑到我们这里来拍。香港的更是这样,来了很多人,他们要买小平同志坐过的椅子,香港来好几拨人要买,用过的杯子、桌罩他们都要买。后来我就把小平同志坐过的椅子搬到我办公室去了,把那套杯子也放到我办公室存起来,连那个桌罩,今年拍电影都拿出来用了。
完了小平同志又参观我们做的仿真机,又停住了,他又讲撒切尔夫人最注意中国的发展,最注重中国的发展,又说我们要加倍努力。他又说了一句我们要夹着尾巴做人,这句话我当时听了还没有太明白。
狼尾巴耷下来,这只狼就没劲……
田炳信:没听明白?
游景玉:我最近想得非常明白了。我自己觉得我悟出来了这点。小平同志什么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你科技发展了,你可能趾高气扬了,你可能不注意自己的修养、品质各个方面,你就会出问题。
田炳信:在草原上我打过狼,追狼的时候,老猎人告诉我,你看尾巴,狼尾巴一耷拉下来,这只狼就没劲了。彭真也说夹紧尾巴胜神仙,就是当我们有力量的时候,我把尾巴夹住,别人嫉妒你陷害你的动力就没有,实际上也就是一种自我保护,夹着尾巴比那种尾巴每天翘的人更有力量。
游景玉:最后小平走出机房,又停住了,又告诉我们,只有在中国才能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我们永远记住这个,所以我们攻的所有项目效果都很好,就是把用户跟我们变成一家人,没有攻不出来的,多难都攻得出来。
田炳信:实际上我们现在的生产、科研,包括人员的素质比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但是我们在信念上、思想上差了很多。我从小在核工业部202厂长大,有刘少奇的长子刘允斌,那个厂集中了全中国高精尖的人才,短短的时间就把原子弹研究出来。这里面有当年国营企业的优势,所以现在把国营企业全说的一塌糊涂,我说不对,没有当年那块蛋糕,现在还切什么蛋糕。当年是一穷二白,三代人奉献……
游景玉:三代人奉献,六十几块钱,走到今天,容易吗?它靠的是精神。
最后小平同志出了机房的时候,坐下来跟所有的人照相,又跟100多个科技人员握手,一个不落,排了三排,完了他还问还有没有,唉呀,很感动。
走到门口快上车前,他又停住了,又跟我握手。他跟我讲,你一定会遇到困难,但是要坚持下去,把事情做出来,做出来说明问题。我当时真的很激动。
外商想买我们,我说我不见人……
我们第三年就做到亚洲第一,保持到现在,还是亚洲第一。前几天,来好几拨人,外国好几个公司要把我们亚仿买走。我说,我也不见人,我也不谈,多少钱也买不走,因为我们要发展民族科技,你买走了,都没自主权了,还折腾干什么嘛。
有一次中央党校有几个领导过来,说有一点想不通,我们就是研究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小平不来问我们,问你。我说,是啊,理论问题留着你回答,我是用实践来回答问题。他们也大笑起来,说你这个回答很厉害,一句都没有敷衍应付。
今天,游景玉博士是国字号的狙击手,有游景玉,有广东亚仿科技公司存在,国外的仿真机就不敢提价,更不敢漫天要价,道理很简单,核心技术中国人也能造,只是这样的领域中国人能控制的太少了。
南行过去12年,已过花甲之年的游景玉博士牢牢记住了邓小平当面和她说的一句话,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真是悟了一言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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