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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叫游廉泉,字祖泮,中上等身材。他性格开朗、大度,军人出生,一生喜欢两件事:行医,赶山。 |pZ7k#%
父亲刚读初中三年级,抗日战争就爆发了,他决定投笔从戎。他考取了宪兵,抵了他们弟兄三丁抽二的指标。在战场上杀得日本鬼子血肉横飞,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同时也在部队练就了一手好枪法。抗战结束后,父亲因上有老下有小,辞别部队回到了家中。 |pZ7k#%
婆婆要他去跟远近闻名的老中医大舅公(婆婆的大哥)学医,成为了一名远近知名的乡村医生。记得他治病最拿手的就是治疗坐骨神经、风湿、类风湿、胃炎、肠炎、跌打损伤、烫伤及蛇毒等病症。远近乡亲百姓前来就医有求必应,几十年如一日为他们解除疾病,百姓感恩谢德,不计其数。 |pZ7k#%
父亲的业余爱好(或者说是第三职业)是赶山,“赶山”又叫“赶仗”、“打猎”。 |pZ7k#%
我的家坐落在武陵大山之北的群山环抱之中,地处川、鄂、湘、黔四省交界之腹地,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气候温和、森林茂密,适合各种野生动物繁殖生长。山中常有各种野兽出没。每当秋收时节,山中的野猪、獐子、麑子等野兽都已长得膘肥肉满,非常诱人。尤其是野猪,一到秋收季节,它们就三五成群,夜间出没,啃苞谷、拱红薯,毁坏庄稼。提起野猪,村民们群情激愤、咬牙切齿、深恶痛绝,非要把它斩尽杀绝不可! |pZ7k#%
父亲心动了,为了保护农民的生产不受损失,开始组织赶山。他培养了一批徒弟,如肖月安、杨柏清、吴子权等都是我父亲教出来的赶山的主角。 |pZ7k#%
父亲喂养了两条腰干细、脚干长的精明勇猛的猎犬,一只叫“相约”,一只叫“传达”。父亲特别喜欢它们,一有农闲和就医之余就带它们去野外活动,让它们熟悉打猎环境,训练它们灵敏的嗅觉,追赶的方法:只追赶一只而不失猎物;培养它们勇猛的性格;提高它们跟踪野兽足迹、拼命追赶的敏捷速度。赶山若获取了猎物,不忘奖励它们,回来一定给它们野兽内脏和肉吃。即使没有获取猎物,仍然给它们炒油饭让它们先吃,再才安排他自己。它们是父亲赶山的得力助手、亲密伙伴。它们在父亲的调教下,逐步成长为具备了能嗅出猎物气味,搜索猎物,专一地追捕猎物,听从指挥、善解人意的精犬。 |pZ7k#%
有了几条精犬,只要山中有猎物,赶山就已成功了一半。 |pZ7k#%
很多时候,邻居吃完晚饭,都喜欢到我家来玩,大家围火炉而坐,听我父亲滔滔不绝地讲抗日、医疗急救和赶山的故事。 |pZ7k#%
赶山有约定成俗的规章,如逢“戊”不能赶山,因“戊”跟“误”谐音,戊时赶山恐有误,怕误打到人;上山前,要由主角祭祀山神,一边烧纸、焚香一边念:“祈求山神保佑”。礼毕即可率众上山了;赶山要遵守山规,在山中不许窃取别人的猎具、猎物;要是两个赶山班子在山中不约而遇,一个班子获取另一个班子追赶的猎物,则猎物应由两个班子平分,不准一个班子独吞。 |pZ7k#%
赶山有季节性。严冬时节,大地冰封雪盖,自然界也“坚壁清野”,野兽难以寻食,它们在饿得难忍之时,就出来四处寻找食物,在白雪皑皑的雪上留下一串串脚印,这就给打猎者带来了信息,送来了希望。 |pZ7k#%
在赶山前,要先组织好“班子”,人数少则三五个,多则七八个,最多达十几个。班子组成后,他们头包帕子,腰间系一条带子,别一把镰刀, |pZ7k#%
背一条火抢,绑腿裹齐膝盖,脚裹棕丝,穿草鞋以防滑预寒,俨然一幅土家族猎人形象。主角带领他们,猎犬当前导,浩浩荡荡沿着野兽足迹进山围猎。 |pZ7k#%
根据野兽的脚印,分析它出没的路线,然后在它必经的要道口上设卡、布网,用树的枝叶遮掩起来以麻痹野兽;安排有勇有谋,身强力壮的猎者把守;安排眼疾脚快的猎者配合猎犬组成赶脚队;安排声音宏亮的猎者组成吆喝队;安排沉着、枪法准的猎者为枪手。安排好后,赶脚带着猎犬依循猎物粪便、足迹将野兽赶出山林。野兽受惊后,就回头朝没声音方向的老路拼命地奔跑,猎犬看到了野兽又叫又咬,赶脚在后面穷追猛赶。为了不让赶出的猎物另寻逃路,两旁的吆喝队一齐上来吆喝吼闹,猎物一旦出现,赶山即告开始,一时间吆喝声、犬吠声和号角声,惊天动地,其声音数里之外可闻。吼“呛”的左右夹攻,逼得野兽过卡触网受碍,埋伏在隐蔽处的枪手,端着枪全神贯注,瞄准“呯—”的一声,猎物被毙倒地,赶山的一拥而上,又一阵椎棒补打以防它万一。这时司号的连吹三声牛角号名叫“倒山角”,猎者听到号角就知道猎物已经到手,欢呼雀跃,喜庆胜利!未参加打猎者闻讯而来,带着猎具,分物也有份,忠实、精灵的“相约”和“传达”飞快地跑回来给主人传递信息,就在主人的周围摇尾、打转。见主人不领会,双脚前爪搭在主人身上,长而有力的嘴筒朝着主人,神采奕奕的双眼望到主人,不停地“汪汪……”叫,好像跟主人说:“打到了,抬到路上来了,快去看吧!”一屋大小连忙跑出去,站在朝门口望。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用砍下的树杠,将四脚捆绑的野猪抬起,一颤一颤沉甸甸的。后面猎者频频号角,猎狗频频摇尾,凯旋归来。 |pZ7k#%
抬回来的野猪摆放在后院坝的一块大门板上,猎者们休息片刻就设香谢神,然后剐皮、解剖切割、砍宰分享。 |pZ7k#%
大弟科绪跑到父亲后面问:“爹,你怎么一个人分得这么多?”“哈哈——细娃家不懂规矩,今天这头野猪是我打的,按赶山规矩,野猪的头、皮、血口肉归枪手,其余的按沿山打猎,见人有份,不歧视任何一个参与者。”父亲笑着解释。那时我家炕上经常有野兽肉,父亲的箱子里面有麝香包。这些收获众人羡慕,父亲高兴,更高兴的是当了农民和农业生产的保护神,数年不衰,可歌可泣。 |pZ7k#%
在没有农事之时和没赶山的时候,父亲爱采集一些草药晒干,收藏起来。记得他将晒干的艾叶、火草叶和野棉花捣融,分成一团一团的,放在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布上,拌入麝香,要母亲用针线缝成一袋一袋的,放在他那秘密的箱子里。 |pZ7k#%
麝香名贵,是化脓祛瘀,生肌长肉,治疗风湿、类风湿的药中之王。平时,左邻右舍,附近乡民来向父亲询医求药,他总是热情接待。如泽明哥得了坐骨神经病,杵着拐杖来找父亲看病,父亲留他下来,治疗一段时间,他丢掉拐杖高高兴兴回去了。看完病、发药时嘱咐他们将药先用冷水泡五、六分钟后,然后用旺火煨开,再煴火慢熬……病人离开时,他还要廉价给他们发几袋药,如果是发麝香袋,母亲在一旁有点吝啬,伸出食指作比:“街上医院、药铺,针鼻子这么丁点麝香药就要卖十几块钱,我们的一袋有他那几个多。”父亲毫不在意,说:“遇事想开点,不要攀、不要比、不要自己气自己。”父亲的这句话,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 |pZ7k#%
父亲精于农事、处世为人、持家和耐心培育儿女的那种豁达大度、与人为善的胸怀,使我们有了为盛世作贡献的机会和本领,永远值得回忆。 |pZ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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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立绪 |pZ7k#%
2011年5月10日 |pZ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