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石旧街观音亭

笏石旧街观音亭

我知道一个著名作家的一段话，它长久地打动着我： “多年生活中，我茫然无助，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在迷惑、惶惶不可终日中，仅靠一种情感模模糊糊地支撑自己：故事的光荣。”

　　妈祖散文，一种有意思的故事，一种故事的光荣。从小我就喜欢听故事，也许，没有不喜欢听故事的孩子。我很幸运，四十多年前，我读小学时，在笏石旧街观音亭，就有一些满肚子都是故事的人。莆田沿海的戏、“戏饭”民俗、笏石旧街观音亭，里头有故事，也有浓厚的妈祖文化的色彩。

　　笏石旧街的人讲述两种故事，一种是民俗的故事，其中我最喜欢听的，莆田沿海文化的故事。古代，湄洲妈去莆田、文峰宫，要在笏石旧街观音亭过夜，引出许多故事。古旧的笏石街的故事，底蕴丰厚，意味深长，体现出了对于妈祖文化的深刻理解。那些故事，有湄洲岛的元素，传达出了湄洲妈的神韵。

　　还有一种故事，是讲故事人亲身经历的故事，这里边让我难忘的就很多了，土改的故事、抓台湾特务的故事、湄洲岛的故事等等。那些生动的故事，今天，常常都会让我想起，并产生身临其境的想象。

　　我能够写作，与读小学时经常听讲故事很有关系。我为《妈祖传》写作了50个故事，很漂亮的故事，里头有对于妈祖文化的中庸的理解，笏石旧街观音亭、小学时听的故事，还有湄洲岛的故事，给了我启发。

　　《妈祖传》中，有丰富多彩的故事，菜屿长青，祈雨解旱……那是莆田沿海劳动人民生活的再现。理解妈祖文化，需要尊重神性，但首先要尊重人性。我非常认真写的、优美的《妈祖传》，故事中，有神性，也有人性。人性，包含在一种故事的光荣中。

　　读小学时，作为孩子的我，已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人的生活是丰富无边的，而且还可以用语言、用故事保存下来，让另外的人也能去体验。这对我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发现。这是我生命经验的最初觉醒。后来，我写《降落伞》、《酱油店》等笏石旧街的故事，是这种觉醒的体现。

　　但这是一个讲究经世致用的世界。我和其他人一样，从小到大都努力适应着教育的规则，以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立足之地。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写作不是我的梦想，因为我不敢有那样奢侈的梦想，我的梦想仅限于阅读，那种可以置身事外、不管不问、桃花源式的阅读。我，是在30岁以后，大约是1993年，因为妈祖缘、湄洲缘，才开始写作的。

　　30岁以后，这种写作的梦想，依然堪称奢侈：人作为一株会行走的树，世上的风何曾使其停歇过?有发芽抽枝的欣喜，有开花结果的满足，更有枝叶折断的疼痛，这时候，我便重新想起了笏石旧街观音亭的故事。那些故事，人情味中，有相当的教益，让人谦虚、勤奋、中庸、坚韧。

　　我喜欢笏石旧街观音亭的故事、湄洲妈的故事，还因为那些故事充满了传奇。自从我写作以来，我就不止一次问自己：那么又有谁会喜欢我写的故事呢，我的没有传奇的故事?甚至，不妨说，我是个没有故事的人。但尽管如此，没有故事的我依然有着讲述的渴念，依然希望有人通过我的讲述，激活他自身的生命体验。

　　在这种困境中，我只能虚构起来了。《海洋牧场》、《木麻黄林》、《文峰宫》等，就是虚构的。后来，当我读到有一本书说的“故事的诞生地就是个人的内心”，我深感自己被理解了，我再也不为那些从自己的虚构中凝聚起来的想象而惶恐不安了。我愈发觉得，写作妈祖故事是一桩有意义的、光荣的事业，同时，也是充满了无限希望、有梦想的事业。

　　妈祖散文的事业，其实便是生活的事业。妈祖散文与生活最相近的地方，在于它们既客观又主观的时间属性。我思考，无限的过去、无限的未来都必须交汇在活着的此刻、写作的此刻、阅读的此刻，然后，随着时间的自然流逝，意义的空间得以产生，妈祖文化丰厚的精神属性得以重申。

　　妈祖文化，极高明而道中庸。写妈祖散文，让我发现，妈祖故事里头的东西，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圈定之物，而是可以去塑造、改变与辨析的源头活水。壶公山半山腰，有一妈祖庙，庙名“极高明”，有来头。《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哲学，即平安之道。“极高明”的故事，中庸，也许就是妈祖文化丰厚的精神属性一种体现。

　　我知道一个著名作家的一段话，它长久地打动着我： “多年生活中，我茫然无助，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在迷惑、惶惶不可终日中，仅靠一种情感模模糊糊地支撑自己：故事的光荣。”

　　故事之所以光荣，是因为它有所承担。今天的妈祖故事的写作，依然需要承担起妈祖文化共有的考验和梦想。今天的妈祖作家，依然需要接过那盏从历史中递过来的灯，并继续传递下去，直到故事的光荣照亮即将来临的时代。